他們游弋在城市邊緣，伴著星辰出門，再伴著星辰回家；他們的職業(yè)處在繁華都市里形形色色行當(dāng)中最底層。曾經(jīng)，他們背井離鄉(xiāng)抱著“垃圾堆里掘金”的夢想來到城市；如今，他們或回歸故鄉(xiāng)，或在這個城市轉(zhuǎn)變“角色”。
許久以來，穿梭在大街小巷的“破爛王”，隨著廢品價格回收的持續(xù)下落，已開始慢慢淡出這個城市，清脆的撥浪鼓響、悠長的“收破爛兒”聲，漸行漸遠。根據(jù)石家莊市再生資源回收管理辦公室統(tǒng)計，僅登記在冊的廢品回收人員，2013年底比2011年減少了5000多人。
日漸消失的“廢品村”
4月19日，小雨。
這是玉村西南一條沒有名字的胡同，很安靜，只聽到雨點劈里啪啦敲打在胡同里一堆堆五顏六色廢品上的聲音。
隨著幾聲“汪汪”，三只土狗踩著烏黑的雨水在胡同口跑出來追逐。一輛368路公交飛速駛過，濺起的泥水，驚得三只土狗夾著尾巴又快速鉆進了胡同里。
這條胡同曾是石家莊南部有名的“廢品村”。玉村村民老胡形容，當(dāng)時這個“廢品村”人進人出，像個熱鬧的集市，如今冷清多了。
“幾條狗，亂叫、亂跑的。”胡同里閃出一名婦女。她告訴記者，幾條狗是村里“鐵疙瘩”養(yǎng)的，“鐵疙瘩”離開后，幾條土狗就成了流浪狗。“鐵疙瘩”是她對專門回收舊金屬人的稱呼。之前，胡同里還有“啤酒瓶”、“泡沫板”、“廢紙板”等，如今，依然開業(yè)的幾戶則是什么都收。
胡同里說是居民，其實是一家挨著一家的廢品回收站，整齊地分布在南北兩側(cè)。已是正午時分，七八家回收站的大門依然是“鐵將軍”把門。一處院落里四名十歲左右的小孩在廢品堆上你追我趕，鮮艷的衣服上沾滿土灰，他們在搶一輛舊玩具卡車。
小元元今年10歲，在四個孩子中年齡最大。“我們都是在這邊出生的。”小元元說。
十多年前年，小元元的父母從重慶來到石家莊，他也在這里出生，多年的北方生活，讓他身上沒有一絲“川娃子”的影子。
在3米多高的空啤酒箱堆旁，一名身材瘦小的老婦人從漆黑的小平房內(nèi)拎著水壺顫顫巍巍走出來。老人叫程紅，今年66歲，十多年前跟隨二兒子從重慶云陽縣來到石家莊收廢品，幾年前，她還是拾荒隊伍中的主力軍。“我已經(jīng)不收啤酒瓶了，這里就是個落腳住處?！背碳t稱，如今的“廢品村”白天只有老人、孩子、婦女，年輕壯實的男人都在外面打工?！白叩淖撸桓傻牟桓?，還收啥子廢品，都沒得錢了?！?br> 程紅說，垃圾村最鼎盛時期是2008年，有二十多戶，近一百人，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搬走10多戶，只剩下4戶還“堅守”，但也是男的轉(zhuǎn)行從事其他行當(dāng)，剩下老人、婦女繼續(xù)回收廢品?！拔覀冊僮?，這里就沒了?！背碳t轉(zhuǎn)身回屋子，將門口一個礦泉水瓶往遠處踢了踢。雨又稍微大了一點，淅淅瀝瀝雨中，一個個廢品堆，開始顯得模糊糊糊。
“廢品村”收不上廢品
得知記者身份后，之前的婦女有些警惕。她稱，因為郊區(qū)廢品較少，市區(qū)內(nèi)的廢品很難運到這里，她已經(jīng)兩天沒收到任何廢品了。
在她身后零零散散堆放著一些廢舊金屬，她的父親正在將好鐵與破鐵分開。她告訴記者，幾年前，她每天都能收3噸左右的廢鐵，從白天忙到晚上。因常年分揀廢舊金屬，年僅30多歲的她，雙手粗糙厚實，臉色呈鐵銹的紅褐色?！耙郧耙惶於?，現(xiàn)在幾十塊錢，僅夠糊口的?！彼猿爸f，“辭職，不干了！”
以前她每天能賣出3噸廢鐵，院里根本沒有庫存。但現(xiàn)在鋼廠效益差，她的廢鐵無人收購，考慮到一年2萬元的租費，她打算去轉(zhuǎn)行工地打工。
踩著泥濘的路，向胡同深處走去，邯鄲的李延芳正坐在板凳上將編織袋疊齊。她頭上綁著一塊手巾。編織袋里不是化肥就是農(nóng)藥，頗有經(jīng)驗的李延芳說沾染上會“謝頂”。李延芳收廢品已有十多年。在她記憶里，那時賣塑料瓶的都要排隊等上秤，討價還價聲、吆喝聲不絕于耳，二十多家廢品站傳出的聲音幾乎“淹沒”小小的“廢品村”。年后回來，她發(fā)現(xiàn)沒人來賣舊塑料了，苦等一星期后，她決定轉(zhuǎn)收編織袋。“這邊是郊區(qū)，村子里種地，剩袋子比較多。”
附近曹國正和妻子正在整理院內(nèi)的廢紙板，院內(nèi)空地上散落著一些舊報紙和雜志。“那些破紙不要了?！辈芟壬贿呎f，一邊十分嫻熟地將一個木紙盒拆開，簡單折疊后放在紙堆上，他妻子正在廢紙堆里尋找品相較好的舊紙盒，把找到的紙盒扔到曹先生面前?！疤幚硗赀@兩噸紙板我們回老家了?！睂τ诨刂貞c云陽縣老家，曹國正顯得十分期待。十多年前他們來到廢品村，親身體驗了這個行業(yè)從興盛到衰敗。談到離開，曹國正嘆了一口氣?！按蛩阆然刂貞c呆幾天，然后再找地方打工?！辈車f，因為工作，他和妻子只有過年的時候才回重慶。他們的勞累給讀書的兒子提供安穩(wěn)的生活，現(xiàn)在他們的孩子已在華中農(nóng)業(yè)大學(xué)畢業(yè)，曹先生夫妻二人現(xiàn)在可以停止奔波了。提到兒子，夫妻倆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。
記者在“廢品村”里呆了3個小時，期間僅一輛貨車運來些舊鋼材“熱鬧”了一會兒，胡同里聽到最多的依然是雨聲。
“破爛王”成了他的兼職
賈國青來自山東，收廢品10多年。4月17日凌晨5時多，老賈頂著星星從南二環(huán)的一間低矮平房里出來，他要在天亮前蹬三輪趕到市區(qū)。9時，家住河北路橋宿舍的王春蘭老人遛彎回家，賈國青搖著撥浪鼓從槐北路上騎過?！笆掌茽€的，收破爛的。”王春蘭喊住蹬三輪的賈國青，稱家里攢了不少廢品?！敖衲昴銈兪掌茽€的怎么都不見了，家里廢品已1個月沒賣了?！?br> 來到王春蘭家，10多個空飲料瓶東倒西歪地塞在舊紙箱內(nèi)，一摞舊報紙堆放在過道。王春蘭稱，廢品堆著占位置又礙眼，考慮到空瓶子、舊紙板賣不了多少錢，她都打算直接丟垃圾箱。王春蘭的廢品只賣了5元錢，卻裝滿一編織袋，賈國青打算先將廢品賣到回收站。
在往裕華東路和平安南大街交叉口處的廢品回收站前，記者碰到騎著自行車前來賣舊報紙的60多歲的陳玉榮。“以前收廢品的常在小區(qū)內(nèi)晃蕩，現(xiàn)在越來越少，好幾天都碰不到一個。”老人說，由于等不到收廢品的，又想多賣點錢，所以親自來廢品收購站。
“2008年那會兒，舊報紙收購價1塊，轉(zhuǎn)手就掙3毛，賣的人也多?，F(xiàn)在報紙四毛五一斤，轉(zhuǎn)手才掙一毛錢，年輕人看不上這點錢，有些老年人直接賣到回收站?！崩腺Z嘆氣說，現(xiàn)在廢紙板購價每斤2毛5，檔次好點的3毛錢，他賣到收購站每斤掙1毛錢，裝滿一三輪車也就掙10元錢。
19時，老賈走出廢品回收站，從上衣口袋里掏出30元錢在記者面前晃了晃，這是他奔波一整天的工資。老賈說，明天他準備去工地上班，一天能賺一百，那才是他的“主業(yè)”，收廢品現(xiàn)在是“兼職”。
她從田里來又回田里去
4月17日12時，在大經(jīng)街與光明路交口西100米，路邊?？恐v人力三輪車，車前方掛著“回收廢品”的牌子，車上除幾塊廢紙板外，并無其他廢品?！笆諒U品不好干，不少人都轉(zhuǎn)行了?！蓖醴紒碜院幽像v馬店，收廢品七八年。她獨自一人坐在路旁小攤吃著5元一碗的刀削面，刀削面店主是她的老鄉(xiāng)，給的量大。王芳稱，10年前她從老家來到石家莊，當(dāng)時廢品行業(yè)十分火爆，不少農(nóng)民像她一樣離開土地，開始從“垃圾堆里掘金”，在城市邊緣蝸居?！澳菚阂惶炷軖?0多塊，比種地強。”王芳說，當(dāng)年農(nóng)閑時，家鄉(xiāng)許多農(nóng)民都來到城市收廢品。但好景不長，2008年后，廢品回收價格持續(xù)下跌，無論收還是賣都不好做?，F(xiàn)在一天能掙30塊左右?！彼畤@，十年前同村出來收廢品的有50多人，后因廢品價格持續(xù)下跌，大家掙得少，紛紛無奈轉(zhuǎn)行，有人去工地打工，有人回老家種田，現(xiàn)在只有她和另外兩人。
面店老板自稱與王芳是同村人，也曾收廢品，2009年見效益不好，轉(zhuǎn)行做刀削面?！暗湃嗆嚺芤徽煲矑瓴粠讉€錢，孩子讀書需要錢，我就轉(zhuǎn)行做刀削面，老鄉(xiāng)都來我這兒吃午飯。”老板感慨，自己是看著收廢品的老鄉(xiāng)一個個離開的。
再過一個月王芳便要回家收麥，在這之前她打算把三輪車賣掉，“不打算再收廢品了，工地打工都比這掙得多。”
數(shù)據(jù)
兩年廢品回收人員減少了5000多人
根據(jù)石家莊市再生資源回收管理辦公室統(tǒng)計，2011年擁有“營業(yè)執(zhí)照”的回收站共有826家，登記在冊的廢品回收人員有8000多人，2013年底，這個數(shù)字銳減為：擁有“營業(yè)執(zhí)照”的回收站有634家，廢品回收人員為3000多人。
石家莊市再生資源回收管理辦公室一名工作人員稱，如果算上未有登記的“散兵游勇”式的回收人員，2011年與2013年之間相差的數(shù)據(jù)將更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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